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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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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鄉(xiāng)鎮(zhèn)上班的時候,政府有一個龐大的院子,一進門是各個辦公的地方。在最遠處有一排灰墻黛瓦紅門的宿舍,我就住在最偏遠最東頭的兩間屋,這里會少去一些聒噪,多些寧靜,門前還有兩棵桃樹和一口井,再加上有屋后的菜園相伴,陋而靜暖。以至很多年以后,我還常;叵,夢里暢想,這屋前屋后的情景,屋里屋外的故事。
楊奶也住在這,她是我們院里守門老頭的老婆,跟著老頭子也就住在了我們院里。我們宿舍更靠東的一個院角還有三間廢舊的不知何年的老屋,楊奶叫匠人修補修補,也就住了進來。平時,因老頭要守大院門,在前面多,而在這三間舊房里,楊奶和兩個孫兒孫女待得多。這就自然,我們隔壁,就成了閑時互相串門的一個好去處。
楊奶體型偏胖,圓臉齊發(fā),面龐慈祥,走路微跛,熱心善良,一口外地口音,懷寧人。我曾問過她這可是懷寧話。她說,好幾十年過去了,宿松話沒學成,倒是自家的家鄉(xiāng)話也給變了味不地道了。但我倒覺得她這腔口像唱戲,溫婉綿長。
楊奶初來時,先生還是在鄉(xiāng)財政上班,我也沒有生女兒。住這一帶宿舍的年輕人都和楊奶很熟絡,也很尊敬她。那楊奶和我距離則更近,又熱心熱肺,她去前面院路過我家看我沒事就和我坐下嘮嘮嗑,談古說今,我也樂意傾聽,她講得也起勁。我要下班無事,也去她小屋溜達。
那時,我最喜歡去的是楊奶家的廚房,她家廚房在我屋角緊斜對面,她家那一塊地勢偏低,我這邊要高出一大截。有時我沒事端出一把小椅子坐在門口,居高臨下正好順勢就能瞧見她家的廚房,和廚房屋頂外的裊裊炊煙,還有窗戶口飄來陣陣各種食物的香氣。讓人有時真忍不住在家門口吞兩口口水。
不吃去瞧瞧也好!快速下了兩個大臺階,一腳跨進楊奶家的廚房,廚房大而簡陋,紅磚鋪的地面也算整潔,踩上去也踏實!皸钅蹋衷谥簏c啥好吃的哩?”“豆腐燒肉”楊奶用她那唱戲般的腔調(diào)喜洋洋地回答我。這老人,一年到頭,總是樂呵呵的。一眼瞥過去,白色瓷磚的大土灶上,正冒著白汽煙,大鐵鍋里正在一個勁地滋滋啦啦,滋滋啦啦……楊奶用她胖胖的大手掌著大鍋鏟正在翻炒,下面熱騰騰的灶火正燃得旺,把灶塘照得紅通通。肉香、肉香……對對對,就是肉香。然后我就聞著這肉香站在鍋臺邊和楊奶嘮了起來,至于嘮些了啥,現(xiàn)在也不很記得了。只見楊奶先把鍋里的肥肉熬出油來,肥肉一半干的樣子,再放進精肉加紅燒醬油多次翻炒,之前熬肥肉的油楊奶是一點沒盛出,全放在了里面。我驚詫,“楊奶,那么多肉油干嘛不盛出來一些?”“你伯伯不讓,總說油多點好吃!边祝@楊奶真是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他老頭的命令哈!一想到那伯伯,又高又瘦,理應是有這多吃油不長胖的好底子。
等肉炒得足夠火候,炒出足夠香氣來,楊奶就把豆腐放左手掌心里,右手執(zhí)刀,熟練地把豆腐切成恰當?shù)乃姆綁K,放鍋鐵旁邊小炕一下,想著適當起了點焦殼,再放入熱水蓋上大鍋蓋大火沸開,中途放鹽,大火至中小火熬到豆腐膨脹起孔,油鹽入駐,湯稠即可。出鍋時,楊奶總不忘記拿個筷子夾一塊嘗下咸淡,再放一把切碎的自家地里的小香蔥,再入大湯盤裝好。香蔥一放,鍋鏟再一攪,那一種肉香、蔥香、豆腐香、醬油香混合的香味會使你味蕾和胃完全失去抵抗力……楊奶一旁總是慫恿我嘗一嘗,但年輕女孩的矜持,總是讓我明明想嘗卻拿不上來筷子。
好,第二天我也照著楊奶的步驟做了起來,味道也是不錯,但總沒楊奶大鍋大灶做得漂亮和地道。幾十年功力和初生牛犢肯定還是有些差別。但也是因為楊奶,以后我做豆腐燒肉時,也總不忘記出鍋時放一把碎碎香蔥,不再愛放大蒜了,只是和楊奶略有不同,我少了油,添了醋。
到后來,先生讀研,我一個人繼續(xù)留在鄉(xiāng)鎮(zhèn)上班,懷孕大肚子時,生了小孩抱著小孩時,沒事時不時還依舊愛往楊奶廚房跑。那時,我工資微薄,先生又自動放棄鐵飯碗去考研讀研。適逢研究生改革的第一年,往只要兩年,現(xiàn)要三年,這就意味著家里要多開支一年的生活費,少一年的收入。當然學費是全免的,因為先生是考入了前十的公費。但家里又增了孩子的奶粉及各項開支。生活由此清苦起來,跟著楊奶吃的豆腐燒肉也漸少,但我沒事過去飽哈眼福,聞聞香氣,也不失為一種解饞的方式。
其實對于豆腐燒肉,一直我就有一種根深的好感和懷念。小時,家里清貧,整個年代都在清貧。一個月能有回肉吃,那是相當可愛了。至于豆腐燒肉,條子燒肉那就是過年的標識。平時掐著指頭算,母親手頭拿著少量的票子,吐了一口唾沫在右手指尖上,把那幾張票子捏在手板心里數(shù)過來數(shù)過去,終于抽出一張來去買肉。去了屠店,付了錢拿了肉就要走,一瞥,屠凳旁居然多了一只大鐵桶,里面盛清水浸著方方正正的又白又香的豆腐。賣豆腐的老板本來眼就瞇,他就那樣倚著鐵桶笑盈盈地望著你,眼睛快瞇沒了地盼著你買他的豆腐。是啊,肉買都買了,加上豆腐那豈不更味美么?一咬牙,買塊吧?嗯!還是不買了,買肉是為了增加必要的動物營養(yǎng)和解解嘴饞。那買了豆腐,這不又削掉了下次買肉的錢?算了。一番矛盾和斟酌后,還是在心里搖著頭放棄了;丶曳藕О桑П阋擞职l(fā)脹,要不放紅芋粉圓子也照呢。但我明明想吃的是豆腐燒肉。《龆垢睦习逡裁髅髟谀闩赃叧嗦懵愕恼T惑著每一個買肉的人……
至于七八零后,那是一個身上帶點紅燒肉的味道就很滿足的年代。而現(xiàn)在,是我們擔心我們的下一代少吃了青菜的時代,那么肉,孩子們早已不已為然了。至于對豆腐燒肉執(zhí)著的美好印記,恐怕也只有我們那代人有。
再就是羊?qū),對豆腐燒肉的摯愛,恐怕也是源于那年在歐洲三個月的飲食不習慣,而恰巧又在瑞士某車站,碰到了那里的中國人做的不地道的豆腐燒肉而激動得差點要哭起來吧。
但我,總也不能忘記我鄉(xiāng)院里最東角的那兩間屋,門口桃樹開的花,結(jié)的甜果,井里冬暖夏涼的水,屋后的小菜園,更就是斜面楊奶四季煙火香氣的廚房,和熊熊灶火烤著地滋滋作響的肉和豆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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